玩游戏大脑会萎缩?专家的话就对吗?

文/黄渤

 

最近央视又双叒叕报道了未成年人沉迷游戏的新闻,把当下火爆的某些游戏批判了一番,还是原来的配方,还是熟悉的味道,这么多年了连套路都懒得改下(CCTV-1 生活圈 2017-07-19)。节目里有段重头戏是采访某教授,教授语重心长地给大家科普道:“玩游戏的过程中,刺激大脑的区域非常狭窄,本着不用则废的原则,我们大脑的额叶和顶叶就慢慢萎缩了,这是对孩子大脑一个最大的伤害,如果玩的时间太长,那伤害就是不可逆的”。这段话当时就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,因为“玩游戏大脑会萎缩”太石破天惊了,这个论断一旦成立,不光不能再一起愉快地玩耍,就连严格管制都是必要的了。吓得我先打了两局农药压压惊,之后查阅了文献,又请教了一些研究者,果然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。

 

 

玩游戏脑萎缩的说法从何而来?

 

​2013年,安徽省立医院团队的研究团队招募了网络游戏成瘾与健康对照者各17名,发现网络游戏成瘾者右侧眼窝前额皮质、双侧岛叶、辅助运动区灰质萎缩。文章认为前额叶灰白质受损导致对自我行为控制力下降,可能是网络游戏成瘾的机制之一[6]。2014年,浙江师范大学的研究者比较了35例网络游戏成瘾者与36例健康对照者,发现网络游戏成瘾者双侧额下回、左侧扣带回、岛叶、右侧楔前叶、右侧海马等部位灰质密度明显下降,而在额下回、岛叶、杏仁核、前扣带回等部位白质密度下降。文章中特别指出,无法确定这些改变是先前存在,由环境、基因等导致,还是由于网络游戏成瘾导致的[7]。尽管这两项研究样本量过小,结果可信度有待商榷,但确实表明,与健康人相比,网络游戏成瘾者的额下回、岛叶等部位的灰白质减少、功能降低。

 

难道玩游戏真的会导致大脑萎缩?我们注意到,两项研究的对象都是“网络游戏成瘾者”,这类人群有严格的标准来定义,用的比较多的比如青年网络成瘾量表(YIAS),需要经过量表打分筛选,普通游戏玩家是不够格的。也就是说,这些研究关注的是病态的“游戏成瘾”,而不是“玩游戏”,不能随便把结论套到“玩游戏”上。其次,研究仅仅发现网络游戏成瘾与脑灰白质结构变化、功能降低有关。而有些科学常识的朋友都知道,“相关不等于因果”,当你发现“游戏成瘾”的人“灰白质减少”时,并不能确定是“游戏成瘾”导致了“灰白质减少”,还是“灰白质减少”的人更容易出现“游戏成瘾”。上面提到的文章中,研究者就特意提到了这一点,这是非常科学严谨的体现。

 

 

玩游戏会导致额叶/顶叶萎缩吗?

 

2013年Satoshi Tanaka等用磁共振检测并比较了17位动作电子游戏专家(以下简称高玩)与33位普通玩家的脑灰质体积。这些高玩们平均接触游戏15.9年,如今每周玩游戏20小时,这是相当可观的数字了。结果发现,与普通玩家相比,高玩们右后顶叶灰质体积明显增加[1]。

 

无独有偶,2014年Simone Kühn等检测了152年青少年颅脑磁共振影像,发现每周游戏时长与左额叶皮质——主要是左侧前额叶背外侧皮层(DLPFC)与左侧额叶眼区(FEFs)的皮质厚度正相关,并没有发现与玩游戏频率有关的皮质厚度减少[2]。在2013年他们还招募了48名健康青年,训练他们玩游戏(超级玛丽!)每天30分钟2个月后,发现右侧DLPFC、右侧海马结构、双侧小脑灰质均增加[3]。还有研究发现,玩游戏的年限与双侧嗅皮质、海马、枕叶灰质体积正相关[4]。2017年国内电子科技大学的研究团队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[5]。

 

等等,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呀!从目前研究来看,非成瘾玩家玩电子游戏不光不导致脑萎缩,反而还与多个部位脑灰质体积增加有关!

 

 

游戏成瘾与大脑功能改变有关吗?

 

确实有关,除了以上提到的研究外,2014年Soon-BeomHong等招募了12名网络游戏障碍者以及11名健康对照者,使用功能磁共振技术检测了两组人群尾状核、壳核腹侧和背侧的功能连接差异,发现网络游戏障碍与背侧壳核功能连接改变相关。文章认为,网络游戏障碍导致神经功能改变与其他物质成瘾现象类似,都涉及皮质纹状体环路的改变[8]。

 

同样在2014年,Gin-Chung Liu等的研究发现,网络游戏障碍者相对于健康对照者,更难激活右侧DLPFC与顶上小叶,在面对游戏画面时更难认知控制与分配好注意力,这意味着网络游戏障碍者反应抑制功能受损[9]。Maartje Luijten等[10]的研究也发现类似的现象,游戏成瘾者左侧额下回(IFG)、右侧顶下小叶(IPL)激活减少,从而导致认知控制受损,这些大脑改变与其他物质成瘾类似。这类研究太多,就不一一列举了[11]。

 

总之,目前大多数研究都认为,网络游戏成瘾与其他物质成瘾,如酒精、尼古丁等在大脑结构功能上的改变,可能有着类似的机制。可见重点在于“成瘾”,而不是“游戏”,“游戏”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。

 

 

玩游戏对大脑有益处么?

 

SatoshiTanaka等后续的行为学分析发现,右后顶叶灰质体积增大与视觉工作记忆上更好的表现有关,这与既往的研究一致[1]。事实上,许多研究都证实,动作游戏的玩家拥有更好的视觉空间认知能力[12, 13],并且因果关系已经得到了对照试验的确认[14]。使用的是我们熟悉的使命召唤、战地、Halo等游戏。除此之外,还有研究发现电子游戏可能可以提高大脑任务切换能力、决策能力、目标追踪能力等。很多学者都认为,游戏可以改善大脑认知能力[14]。

 

这么看来,适度游戏是有益于大脑的,而“游戏会导致大脑萎缩”的说法并不靠谱。游戏如果成瘾,则有可能会对大脑造成损害,但这种损害可能与成瘾机制有关,而不在于游戏本身。

 

最后科学的归科学,我们来谈谈社会问题,所谓“网络游戏成瘾”,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个很有争议的话题,也确实是很大的一个社会现象。关注“网络游戏成瘾”,本身当然没错,这也是媒体的职责所在。但要解决这个问题,需要的不是“堵”而是“疏”,如果直到今天还在靠“妖魔化游戏”这种陈腐落后的宣传方式,不光在科学上是错误的,甚至可能激起青少年逆反心理,结果适得其反。

 

 

参考文献:

[1]. Tanaka, S., et al., LargerRight Posterior Parietal Volume in Action Video Game Experts: A Behavioral andVoxel-Based Morphometry (VBM) Study: e66998. 2013. 8(6).

[2]. Kuhn, S., et al., Positiveassociation of video game playing with left frontal cortical thickness inadolescents. PLoS One, 2014. 9(3): p. e91506.

[3]. Kuhn, S., et al., Playing Super Marioinduces structural brain plasticity: gray matter changes resulting fromtraining with a commercial video game. Mol Psychiatry, 2014. 19(2): p. 265-71.

[4]. Kühn, S. and J. Gallinat,Amount of lifetime video gaming is positively associated with entorhinal,hippocampal and occipital volume. 2014. 19(7): p. 842.

[5]. Gong, D., et al., Action VideoGame Experience Related to Altered Large-Scale White Matter Networks. NeuralPlasticity, 2017. 2017: p. 1-7.

[6]. Weng, C., et al., Gray matter and whitematter abnormalities in online game addiction. European Journal of Radiology,2013. 82(8): p. 1308-1312.

[7]. Lin, X., et al., Abnormal graymatter and white matter volume in ‘Internet gaming addicts’. Addictive Behaviors, 2015. 40: p. 137-143.

[8]. Hong, S., et al., A selective involvementof putamen functional connectivity in youth with internet gaming disorder.Brain Research, 2015. 1602: p. 85-95.

[9]. Liu, G., et al., Brain activation forresponse inhibition under gaming cue distraction in internet gaming disorder.The Kaohsiung Journal of Medical Sciences, 2014. 30(1): p. 43-51.

[10]. Luijten, M., et al., An fMRIstudy of cognitive control in problem gamers. Psychiatry Res, 2015. 231(3): p.262-8.

[11]. Han,D.H., et al., Changes in cue-induced, prefrontal cortex activity withvideo-game play. Cyberpsychol Behav Soc Netw, 2010. 13(6): p. 655-61.

[12]. Steenbergen,L., et al., Action Video Gaming and Cognitive Control: Playing First PersonShooter Games Is Associated withImproved Action Cascading but Not Inhibition. PLoS One, 2015. 10(12): p.e0144364.

[13]. Feng, J.,I. Spence and J. Pratt, Playing an Action Video Game Reduces Gender Differencesin Spatial Cognition. Psychological Science, 2007. 18(10): p. 850-855.

[14]. Bavelier,D., et al., Brains on video games. Nat Rev Neurosci, 2011. 12(12): p. 763-8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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