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欲远行,奈何强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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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首发于《心理与健康》杂志2016年第6期,版权归《心理与健康》杂志所有。

陈忱(化名)是一名高大秀气的男生,22岁的年纪,一米八七的个子,白皙的皮肤,毛茸茸的卷发,今年大学即将毕业,开启新的生活。然而,生活却停滞在这里,再难往前迈一步。陈忱的母亲带着他慕名前来,希望住院治疗。作为管床医生,我向陈忱及其母亲了解病情。

“陈忱已经4年不能自己一个人生活了。”母亲说,我心中一惊。她接着说,“他上高三的时候,因为腰椎间盘突出做了一次手术,手术之后一直在床上躺了两个月。那两个月都是我在照顾他,大小便也是我帮他弄的。之后他就开始不对劲了,说到处都很脏,桌子是脏的,凳子是脏的,自己反复洗手,看到别人一咳嗽,就觉得害怕被传染。慢慢地也不和同学来往了,不在学校上厕所,要憋一整天回家上。后来考上大学了,去外地上学,刚开始一个月还行,第二个月就频繁给家里打电话,说哪儿哪儿都不干净,课也上不了了。没办法我就过去陪读。一直到现在。每一次上厕所都需要父母帮忙,不碰自己的下半身,要我们给他擦、给他提裤子。洗澡也不能自己洗,他自己只洗上半身,下半身就要我们帮他洗。”他母亲说着眼泪掉下来,“这马上要大学毕业了,我们也不能跟着他一辈子啊。这可怎么办?吃了很多药也不见好。”

在详细了解了其他必要的情况之后我与陈忱在病房谈话。看得出来他十分紧张。他双手紧紧握拳,端着两手臂在腰部上方,身体紧绷,口唇微微发颤。我请他在大厅坐下,他犹豫了一下,说:“这凳子有点脏。”我问:“你怎么觉得脏呢?”他说:“很多人都坐过,他们去了厕所出来就脏了。然后坐过这里,凳子就脏了。”

我们于是站着聊。询问他来住院需要什么帮助。他说:“我今年大学就要毕业了。我是学德语专业的,想出国继续深造,已经申请好德国的学校了。可是我没办法自己生活。我没法自己上厕所、洗澡。这样的情况已经4年了,一直是我爸妈轮流照顾我。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。我害怕脏,总觉得哪儿哪儿都脏。比如东西掉到地板上,我就会想人们来来回回走,他们踩过厕所,又踩这里,地板就脏了,我的东西掉地板上,就脏掉了,就不能要了。上厕所的时候总担心尿液会溅到自己身上,医生你说尿脏不脏?”

“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担心呢?”我问。

“高三做完手术之后,在床上躺了两个月,后来就出现这种情况了。脑子里控制不住的想一些事情,开始是人类是从哪里来的,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。不想去想,又控制不住。后来就开始怕脏,觉得小便、大便都很脏。自己完全不敢碰。”

“后来就严重了,不能自己上厕所,不能自己洗澡。容易发脾气,跟爸妈急。”他说,嘴唇轻微颤抖,握拳的双手也在不停地抖动。

谈了不到半小时,他突然情绪激动,说:“我不想住院,我要立刻出院。病房太脏了,我受不了。”我问:“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?”他回过神来,眼神坚定地说,我要自己独立生活,我要出国深造。”“那好,安心住院,我们一起努力。”我说。他最终决定住院。

陈忱的强迫思维主要集中于怕脏,害怕尿液溅到身上,认为自己的腰部以下的身体都是脏的,手不能去触碰。在这种强迫思维之下,极度焦虑,为缓解焦虑形成了一整套的强迫行为,上厕所有一定的程序,他拒绝使用病房的公共厕所,要求使用医生的员工卫生间。在每一次上厕所之前,要把全身的衣服脱掉,仅仅剩下内裤,进入卫生间后,将内裤也脱下,蹲下解小便,过程十分紧张害怕,时刻担心尿液溅到身上。小便过程耗时20分钟到30分钟之久。大便的话则耗时超过40分钟。结束后需要换上干净的内裤,再出来穿上衣服和裤子。每一次上完厕所,都能看到这个高大英俊的男生脸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子滴落,仿佛历经一场战斗一般。

这对他来说,确实是一场无尽的战斗。

经上级医生和主任看过患者,确诊为强迫性障碍。根据他既往治疗情况和目前状态制定了治疗方案。康复的过程十分艰难,陈忱多次抗议,要求出院。甚至因为工作人员要给其换床单而攻击了工作人员,因为他觉得别人碰了他的床,就弄脏了他的床。但十分可喜的是,他记得他的梦想,那就是他未来的生活。后期他十分努力配合治疗,一个月后出院之际,他已经能够自己上病房的公共厕所,并且上厕所程序简化,时间也缩短到10分钟以内。紧张感也明显下降。虽然并没有彻底摆脱强迫症,但至少,取得了很大的进步,也有了继续前进的希望和可能。

衷心希望陈忱的远行之路不被强迫症阻挡。

书单:《远离强迫》 闫俊主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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